關徹的容貌果然是可以隨心所欲更變的, 當之前那張臉出現在陳深面前時, 他竟然全無之前的辣眼感，甚至覺得對方這臉, 是真的再美不過。

以前陳深看著這位女裝大佬，只覺得別扭又奇怪，但見識過幻境裏那位假人, 他覺得能美成關徹這樣自然的, 其實也不容易。

“怎麽一直看著我？”關徹笑道，“該不會突然審美正常, 覺得我好看了吧？”

陳深糾正他：“我覺得自己的審美一直挺正常的。”

關徹沒反駁，但臉上的表情寫滿“你騙鬼”。

在這之前，他一度懷疑陳深這人壓根沒有什麽審美的, 或許還修煉了什麽斷情絕欲的心法，否則正常人對上他這張臉, 或許會不習慣, 但不會那麽完全無動於衷。

畢竟這年頭顏值當道，誰還不是個顏狗呢。

“下一個幻境有點意思, 怕是不那麽容易破開，你小心一些。”關徹提醒他道。

“下一個幻境你知道是什麽？”陳深疑道。按理這裏的幻境每時每刻都在變化, 是不可能遇到完全相同的兩個幻境的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關徹看著前方，“但是我能感覺到。”

其實, 這裏的所有幻境, 在他沒有進入其中之前, 都是一團團血紅色的流光。

根據幻境種類不同, 等級不同，其外觀形狀顏色深淺也不同。

他們正前方的這個幻境，光團外觀很有意思。是一只貓。

顏色極深，接近暗紅。

“別廢話了，進去就知道了。”陳深說完，邁步走進了白霧之中。

周圍場景變換，一個美如仙境的地方出現在陳深眼前。

這仙境裏，有不少男男女女身著華服，或禦劍飛行，或憑虛禦空，還有的，乘坐一片極大的荷葉徜徉湖海。

除了這些仙人一般的男女，還有一群不會飛，也不懂術法的凡人。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，辛苦勞作，換來生存資源。雖不如仙人那般悠閑自在，卻也各個豐衣足食，臉上都掛著快樂滿足的笑意。

這副景象，曾是陳深想象中的修真世界，但後來他看多了直播，自然也清楚，他想象中的美好世界，是不存在的。

即使是在有仙人的修仙世界，也有血腥黑暗。也有不幸和不公。

只要有人在的地方，就少不了沖突爭鬥。

果不其然，在陳深到達一個凡人村莊不久之後，突然從天而降一群兇神惡煞之人。他們強行帶走了村裏的數名男子。

陳深施法尾隨其後，想要看看這次幻境到底想搞什麽花樣。

那些村民被帶了一處幽秘的洞穴，而在進入洞穴後不久，那群兇神惡煞的修士搖身一變成了一只只毛色各異的貓。

村民被嚇了一跳，有的想要借機逃跑，卻被那些貓抓回來，用利爪虐待地奄奄一息。

其他的沒來得及逃跑的人，見狀嚇得也不敢逃跑了。

村民被全部帶到了洞穴深處。

那裏面有一只長著九條尾巴的白色巨貓，額間有一簇紅色焰紋，一雙赤紅的貓瞳，在看著那些村民時，帶著冰冷的嘲諷。

“把他們丟進轉化池。”九尾貓妖吩咐道。

底下的小貓們，別看個子小，一個個力氣著實大，叼著那些人，就往轉化池去。

那轉化池一池散發著濃郁香氣的血色濃水，看起來十分粘稠，還時不時冒泡翻滾，似是很燙的樣子。

那些男村民被全部丟下去，轉眼消失在轉化池的水中。

陳深本想出手施救，卻轉念想到這是幻境，裏面的都是幻境模擬出來的虛像假人，若是他真的出手施救說不定正中下懷，遂了這幻境的目的。他至今還不清楚，這次的幻境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，又有什麽陷阱。

一個遲疑的功夫，那些男村民已不見了影子。過了一瞬，那池水翻湧，許多只貓從轉化池中爬出來，上岸後，抖抖身上的貓毛，朝九尾貓妖的方向小步走過去。

陳深沒想到會來這麽神轉折，難不成這裏的貓，在此之前都是人？

為什麽這些“人”會抓村民回來變成“貓”？難道是因為貓的數量少，所以想多找一些同伴？

九尾貓妖看見那些“新出生”的小貓，咧嘴露出一個擬人化的微笑：“去吧，去完成你們該做的事情。”

那些小貓聞聲喵喵叫了一陣，轉身離開了洞穴。

陳深發現這些小貓回到了村莊，但村裏剩下的那些人，顯然無法發現它們的真實身份。

“又來了一群野貓，看見就煩，要不要直接打死？”有一個胡子大叔說道。

胡子大叔身邊站著一個小男孩，聞言拉了拉親爹的袖口：“爹，這些貓看起來很乖很可愛，能不能不要殺死它們？”

胡子大叔生氣地拍了兒子一巴掌：“這些畜生有什麽可喜歡的，還是直接殺了幹凈，省得哪天發狂傷了咱們村裏人。”

“兒子，你記住，咱們這村老祖宗有訓言，貓這東西邪性地很，見了就要殺光，否則遲早會害人！”

小男孩朝幾只貓的方向看了一眼，又看著自己父親在看貓時那種厭惡的表情，心裏不禁也對那些貓產生一些不喜。

有個白胡子老頭，拄著拐杖，把村裏所有村民，都召集到了一處。

村長老頭道：“想必大家也知道了，獻祭在即，還請今年家中男丁被選中做了神侍的，準備好一只用來獻祭的貓。”

“村長，我們年年獻祭，年年都要被抓走一群男丁，您之前說過，被選中做神侍是榮耀，他們遲早會回來。可這麽多年過去了，從沒有哪個被選作神侍的回來。”

“對啊，我家裏就一個男人，還被捉去做了神侍，我們家這以後可怎麽活啊。”

“那些被抓走的人，到底還能不能回來，村長，您給個準話。”

被那麽多村民圍著逼問，村長老頭卻還是那副無波無瀾如古井死水般的神情，他聲音粗啞道：“那些人能不能回來，要看大家獻祭時的誠心。只要誠心足，一定能讓神侍返回。”

這種說辭說了不知多少年，如今村民明知是敷衍推辭，卻拿村長老頭沒辦法。

獻祭儀式是在第二天夜裏。

陳深裝作借宿村莊的客人，留宿在了村子裏。之後便趁人不註意，偷偷潛入了儀式地點。

舉行儀式的地方，是在村莊後山的一處水潭旁邊。

岸上生著一堆篝火，村民圍著那堆篝火，跳大神似的蹦來跳去。

而村長就閉著眼在旁邊唱著一首沒有詞，只有幾個音節調子古怪的歌曲。

不久之後那篝火之上冒出來的黑煙，就變成了一只由黑煙變成的貓。

村長朝身後的村民道：“把你們的祭祀禮，通通獻上。尤其是手裏有貓的，把它們綁在木棍上，丟進火堆！”

聽到村長的下令，那些貓突然發了狂似的掙紮起來，有的紅了眼睛淒慘地喵嗚叫著，有的貓甚至流淚淚水打濕了臉上的貓毛。

那些提著貓的人，見狀滿是惡意地道：“別裝可憐了，誰讓你們是一只貓呢？”

“不燒死獻祭你們，我們的家人又怎麽回來？”

“要怪就怪你們是貓，而我們是人。”

那些貓被統統丟進了篝火堆裏，有些掙紮著想從火堆裏跳出來，卻被人及時用網兜或者木棍捉住打回去。

最後那些只貓全被燒死在火堆裏。

儀式結束，失去親人的村民，邊走邊流著淚向保佑他們村莊的神明祈禱，希望神明看在他們的誠心，和祭禮的份上，早些放他們的親人回來。

而遠在洞穴之中的九尾貓妖睜開了眼，它揮爪放出一個滿身血汙狼狽不堪的男人。

它問他：“你後悔麽？”

男人哭著求它：“是我錯了，是我對不起你，你收手吧。”

九尾貓妖這些年來早聽膩了男人求饒的話，懶懶地問他：“你錯在哪裏？”

男人求饒聲一頓，聲音裏壓抑著痛苦道：“我不該為了一己私欲，背叛你，害死你。是我對不起你……”

九尾貓妖目光迷離，像是想起了一些回憶。

“其實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害我。”

“如果你討厭我是一只貓，我可以不出現在你面前。如果你想要我的妖丹，以當時我對你的情誼，便是命都願意給你，何況一顆可重修的妖丹？”

說到這，九尾貓妖看向男人：“我再問你一次，你是想解脫自己，還是讓你曾經護佑的人解脫？”

男人想到被這貓妖折磨的痛苦，痛哭流涕半天，終是低頭哭道：“我想讓自己解脫。”

其實這個選擇，男人已作出許多回，每次都是一樣的選擇。

九尾貓妖嘆氣，這次沒再讓他回自己造出來的煉獄，而是直接讓他魂飛魄散了。

隨即它毀了轉化池，身體逐漸虛化，最後似是融入大地山川一般，再尋不得蹤跡。

而事實上，這大地山川便是它血肉所化，這地上的人，不論仙凡都是吸收它的養分生存。

是那個男人殺了它，在它死後，把它煉化成了這一方天地，只是他沒想到它會“活”過來，還會進行報覆。

其實在初死的那段時間裏，貓妖並不介意那些人類像寄生蠱蟲一樣依賴自己的屍身存活，左右它已經死了。

可它發現那些人類逐漸膨脹，自覺是這天地最高等的生靈，從而對其它生靈肆意虐殺時，它被“氣活”了。

既是一方天地，所謂弱肉強食，有食物鏈存在那是必然的，貓妖不會因此而憤怒，它憤怒的是人類因自己的強大，便毫無理由的去肆意虐殺其它生靈。

所以它開始了報覆。

假如那個男人能摒棄人類天性裏的自私自利，願意舍身救這裏的人，貓妖或許不會做得這般極端。因為那樣它會知道，再惡的人也有改好的可能。

可它終究是沒有等到那個選擇。

陳深看完這一切，再次望向這片天地時，突然心中湧出一股難言的自我厭棄之感。

這裏的一切雖然全是假的，可陳深知道這裏有些人表現出來人之惡性卻是真的。

美如仙境的世界，開始坍塌崩離。

火山、海嘯、地震、洪水……

人類終於嘗得自己造下的惡果。

陳深心裏有兩個聲音，一個聲音在說，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惡人，你不能見死不救。另一個聲音卻說，這世上沒有純粹無辜之人，人生來便帶著虧欠天地的罪孽。

兩個聲音交戰半晌，陳深終是忍無可忍，怒吼一聲劈開了這個幻境。

走出白霧那一瞬間，陳深宛如著魔一般回想幻境裏他看到的情形，額上漸漸冒出細密的冷汗。兀地，陳深吐出一口鮮血，身體一軟單膝跪下，勉強以劍拄地撐住自己。

“阿深？”剛走出幻境的關徹，看到這一幕頓時急沖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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